《魂兮归来》

文/金一南

第五章 “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

　　“共军与民众的关系，同以往的当政者不同。中共及其军队集中全力去了解民众，争取民心，不但日本就连重庆方面也远远不能相比。”

“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上）

　　更为广泛深刻的组织和动员，发生在农村。

　　中国最广大的地区是农村，最众多的民众是农民。开辟与发展农村抗日根据地，真正动员民众、组织民众、武装民众、依靠民众是与日本侵略者持久决胜的核心与关键。

　　由于长期封建专制统治所造成的封闭和愚昧，加上近代以来殖民地半殖民地处境的摧残和窒息，中华民族的传统优秀品质几乎丢失殆尽，一般中国人尤其是农业人口，在侵略、压迫和摧残面前表现麻木、散漫、冷漠甚至无为地绝望。鲁迅的《阿Q正传》就是对这一精神状态的传神描述。

　　近代以来，不少仁人志士正是由于未能认识到普通民众中蕴藏的伟力，皆不再把动员民众、组织民众、唤醒民众作为变革和革命重点。从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的“洋务自强”，到康有为、梁启超的“戊戌维新”，再到孙中山组织的一次又一次会党起义，基本都是力图依托少数精英完成对社会的改造，民众只是改造的对象而不是推进变革和革命的动力，最终导致变革与革命一再失败。

　　其实中华民族的优良品质和巨大潜能就像熔岩和地火一样，被长期压藏在普通民众心底。

　　真正认识到这一点的，是中国共产党人。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有精彩论述：

　　如此伟大的民族革命战争，没有普遍和深入的政治动员，是不能胜利的。抗日以前，没有抗日的政治动员，这是中国的大缺陷，已经输了敌人一着。抗日以后，政治动员也非常之不普遍，更别说深入。人民的大多数，是从敌人的炮火和飞机炸弹那里听到消息的。这也是一种动员，但这是敌人替我们做的，不是我们自己做的。偏远地区听不到炮声的人们，至今还是静悄悄地在那里过活。这种情形必须改变，不然，拼死活的战争就得不到胜利。决不可以再输敌人一着，相反，要大大地发挥这一着去制胜敌人。这一着是关系绝大的；武器等等不如人尚在其次，这一着实在是头等重要。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造成了弥补武器等等缺陷的补救条件，造成了克服一切战争困难的前提。要胜利，就要坚持抗战，坚持统一战线，坚持持久战。然而一切这些，离不开动员老百姓。

　　这段话是对抗日战争的画龙点睛。

　　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国共产党人的工作，就是从这个“中国的大缺陷”着手。如同毛泽东1934年《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讲话中指出的“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

　　在华北，以八路军派出的工作团为基点，各地“战地动员委员会”纷纷建立，在县、区、村掀起动员热潮。“战地动员委员会”由中国共产党和山西地方实力派阎锡山协商创立。随着形势发展，这一组织形式很快在晋西北、晋东北、晋察冀等抗日根据地扩展开来。

　　在山东抗日根据地和华中抗日根据地则发展为“民众动员委员会”，下设工作团或训练班，动员群众参军、支前、参战，组织起工农、青、妇、儿童团等抗日救国群众团体。城镇中的“青年救国会”和“民族解放先锋队”在动员城镇青年抗战和城市学生奔赴艰苦的抗日前线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农村中的农救会^①、妇救会^②和儿童团历来是被社会忽视的动员群体，他们的作用同样巨大。儿童团组织动员农村中的少年儿童参加抗日斗争，使未来新中国一批骨干从小就经历了风雨锻炼；妇救会则使农村妇女冲破封建思想和习惯的束缚，也积极参加到抗日斗争行列之中。妇救会干部多是贫苦妇女出身，最接近和了解妇女的困难、疾苦和要求，是妇女群众的代言人和办事人。这一组织不但成为动员妇女群众的支柱，更通过锻炼和培训，让许多妇女成为村、乡区甚至县级妇救会的领导人或工作人员，大批妇女担任村区代表、县议员、县副议长、边区参议员，担任了村长、区长、县长等职务让长期受压迫、受歧视的广大妇女群众，在抗日战争的动员下积极参加各种政治活动，改变了数千年来中国妇女的精神面貌。

　　①“农民抗日救国会”的简称。是抗日战争时期解放区农村中群众性组织。

　　②“妇救会”是“妇女救国会”的简称。在中国抗日救亡运动的高潮中，全国各地的妇女纷纷组织成立妇救会。

　　抗战开始后，各个抗日根据地都调整了与富农及开明地主的关系，由土地革命战争中的“打土豪、分田地”改为抗日战争时期的“减租减息”：在未实行土改的地区，允许地主出租土地，但原则上须按照抗战前原租额减少25%，也称“二五减租”；承认抗战前的借贷关系，但年利息一般不得超过一分半，如债务人付息已超过原本一倍者，停利还本；如付息已超过原本两倍者，本利停付，原借贷关系视为消灭。这一政策既减轻了农民所受地租和高利贷的剥削，又没有改变地主对土地的实际拥有，成为实现全民动员的重要基础。不仅动员起农民，同时也争取到地主抗日。

　　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参加抗战，在抗日根据地不但倡导和推动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且将之付诸政权建设的实践，建立了一种崭新的政权——“三三制”政权，性质就如毛泽东所说：“本党愿与各党各派及一切群众团体进行联盟，并在候选名单中确定共产党员只占三分之一，以便各党各派及无党无派人士均能参加边区民意机关之活动与边区行政之管理。在共产党员被选为某一行政机关之主管人员时，应保证该机关之职员有三分之二为党外人士充任。”

　　这一政治安排让各界人士内心产生极大的喜悦感和主人翁感。开明士绅、边区政府副主席李鼎铭就提出了对抗战事业意义重大的“精兵简政”建议。边区内还建立了自卫军、锄奸委员会、救护队、洗衣队等众组织，许多内战时期逃亡的地主也纷纷返回边区，按照要求减租减息，自己还另外捐款捐粮、购买边区抗日公债，支援抗战前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