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国是令人垂涎的肥肉

　　受岛国环境培育、具有超人精力的石原，一踏上中国土地，立刻被大豆和高粱像绿色海洋般一望无际的东北平原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令他心旷神怡的景象，眼睛闪闪放光，头脑中帝国扩张的梦想一下子找到了依托的地方。他喃喃自语：“对这样的地形、地势，我们也许得采用海军战术。”

“现今各国无一不垂涎于支那”（下）

　　1922年华盛顿会议曾规定：日本海军大型舰只为英美两国的60%。日本军界长期对这一数据不满，于是伦敦会议前定出方针，要提高10个百分点，将数据调整到70%。潜艇则保持已有的7.8万吨水平。

　　1930年1月海军裁军会议在伦敦举行。美国反对日本的修改，坚持华盛顿会议的60%，而且要废除所有潜艇。

　　会议陷入僵局。

　　此时正值大萧条波及日本。浜口内阁面对经济不景气现象，决心紧缩财政，协调外交，达成裁军协议以缓和灾难中的国民经济。

　　也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在皇室和军阀夹缝中，如履薄冰一般沿政党政治爬到首相的浜口，深知必须照顾军部情绪，否则后果难料。

　　会谈中讨价还价异常艰苦。终于在3月13日签订了日美妥协案，日本拥有舰只总吨位为美英两国的69.75%。

　　军部要求上调10个百分点，内阁在美国人那里拿到了9.75个。日本的主张可以说几乎完全被贯彻了。69.75%与70%，仅仅相差0.25%。

　　但就是这0.25之差，在日本竟掀起轩然大波。海军军令部部长加藤宽治^①和次长末次信正^②首先发难，大表不满，指责内阁不顾军令部反对而签约，违反宪法。

　　①加藤宽治（1870-1939），明治、大正、昭和时期日本海军军人、海军大将。日本海军首屈一指的炮术家，对美英七成论的坚定维护者，舰队派中心人物。因海军还有个更出名的加藤友三郎元帅，所以通称加藤宽治为小加藤。

　　②末次信正，1880年6月出生在山口县，日本帝国海军大将。舰队派中心人物，狂热的扩张主义分子。1944年12月29日病死。

　　军人之蛮横霸道，可见一斑。

　　若反对浪潮仅仅来自军方，问题还要简单一些。在野党政友会也立即随声附和，说内阁“明知军令部有强烈的反对意见，却无视这一意见，轻率地决定了有关国防的重大问题”，利用《伦敦条约》开展倒阁运动。其中最积极、把它上升到“侵犯统帅权”高度的，就是政友会的总裁犬养毅。

　　犬养因为自己政党、政友会在大选中遭到失败，与民政党的273个议席相比只获得174个议席，为倒阁便不惜一切手段，把决定军事力量这一最为重要的国政也说成是内阁管辖之外的事，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浜口内阁不顾军令部的抵制和犬养毅政友会的反对，签订了日、英、美三大海军国《关于限制和缩减海军军备的条约》，即《伦敦条约》。条约批准书交换仪式于1930年10月27日在英国外交部举行，浜口出席。18天之后，他在东京车站遭到右翼暴力主义者行刺，身负重伤。刺客佐乡屋留雄与臭名昭著的皇室成员、阴谋家东久迩宫有联系。近代日本发生的多起刺杀事件，都与这位东久迩宫有关。

　　浜口首相于1931年8月26日去世。

　　日本政府逼迫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的1895年，浜口雄幸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法科。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前，这位首相死于无法无天的帝国。

　　现在轮到指责浜口“侵犯统帅权”的犬养毅了。当血盟团青年军官将黑洞洞的枪口开始瞄向他的时候，不知他能否记起自己对浜口的指责？

　　犬养毅是自1890年日本第一次众议院大选开始，连续17次当选为众议院议员的民主人士，议会内打倒藩阀和拥护宪政运动的主要推动者。日本近代最负盛名的民主政治家，却亲手葬送掉惨淡经营起来的民主政治，这不能不说是近代日本巨大的悲剧。

　　被刺杀前两个月他意识到了危险。1932年3月15日，他给其青年时代的朋友上原勇作^①元帅写信，一方面对青年军人一再犯上的现象表示忧虑，另一方面表白自己的对华政策：“为了在形式上停留在政权上分立，而事实上已达到我方目的，我煞费苦心。如不迟早改善这种关系（注：指同中国的关系），一旦俄国的五年计划完成，国家的实力真正得到充实，它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持长久沉默的。作为对俄国的防备，本人认为应尽早改善与中国本部的关系。”

　　①上原勇作（1856-1933），官崎县人，日本工兵之父，元帅陆军大将，大正中期和昭和初期的陆军领袖（1915-1933），皇道派军阀的创立者。

　　战败后的日本历史学者们，称犬养的这段思虑为“卓越见识”。

　　犬养本人又何尝不想吞并满蒙。比起那些狂躁蛮干的军人来，他忧虑的眼光更加精细、长远。就是当初卖力地资助孙中山，他也有独特的考虑。在写给派去照顾孙中山的陆羯南的一封信中，他说：“愿吾兄将彼等掌握住以备他日之用。但目下不一定即时可用。彼等虽是一批无价值之物，但现在愿以重金购置之。自去岁以来，弟即暗中着手作此计划矣。”

　　资助孙中山是一张牌。承认中国在满蒙的权益也是一张牌，核心都是为了日本利益。特别是为了躲避日本实际的危险。

　　犬养毅留给中国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空壳而已。

　　即使如此，军部也认为他在背叛。想走钢丝的犬养毅是在刀尖上跳舞。1932年5月15日，他从刀尖上掉了下来。

　　主持刺杀犬养毅的，是极右翼军人组织“血盟团”^①，行动头目是霞浦海军航空兵军官古贺清志。

　　①血盟团，日本右翼恐怖组织，1931年十月事件败露后，由法西斯日莲宗僧人井上日召组织，成员共14人，以农村青年和学生为主体。

　　在军法审判中，古贺清志中尉站在那里振振有词地对法庭说：“国家的状况到了非流血不能改善的地步。”好像是在进行一场演说。他的助手——亲手打死犬养毅首相的三上卓海军中尉，更说这是一场革命，意图造成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和谐一致。三上卓大声在法庭上说：“我们既非左派，也非右派。”只有开第一枪的黑岩勇略微表现出一点悔意：“我感到遗憾。不过，我认为他在劫难逃，因为他必须成为国家改革祭坛上的供物。”

　　埋葬了犬养毅之后，新首相是海军大将斋藤实，美其名曰“举国一致内阁”，举国一致走向法西斯战争而已。

　　疯狂野蛮的日本战车，被卸下了最后一道限速锁链。

　　（未完待续）

　　金一南，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少将军衔，博士生导师。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模范教师，全军英模代表大会代表。全军首届“杰出专业技术人才”获奖者，连续三届国防大学“杰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国家安全战略，国际冲突与危机处理。曾赴美国国防大学和英国皇家军事科学院学习，并代表国防大学赴美军院校讲学。兼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北京大学等多所院校兼职教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南军事论坛》主持人，《中国军事科学》特邀编委。2008年被评为“改革开放30年军营新闻人物”，2009年被评为“新中国成立后为国防和军队建设作出重大贡献、具有重大影响的先进模范人物”。

金一南展馆

[编辑 熙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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