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燕后燕北燕史

前燕后燕北燕的宗教——原始宗教

文图/周亚利（辽宁朝阳）

　　原始宗教信仰广泛存在于古代各个民族之中。鲜卑人的原始宗教信仰内容与中国北方其他民族有许多共同之处，主要有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巫术、占卜、望气、风角等。产生于东汉后期的道教，魏晋时期已传播于我国部分地区，但史料中却未有前燕、后燕、北燕民众信仰道教的记载。西汉末年，起源于印度的佛教传入中国，到十六国时期，广泛流布于南北各地。正是在此时，慕容氏前燕不仅信仰了佛教，而且建造了史籍所载东北地区第一座佛教建筑——龙翔佛寺。北燕时，佛法兴隆，高僧辈出，燕都龙城成为我国北方佛法重镇和东北亚地区佛教文化传播中心。

一、自然崇拜

　　鲜卑族早期的原始宗教信仰，崇拜对象很单纯，有自然崇拜、动植物崇拜、鬼魂崇拜、祖先崇拜、图腾崇拜等等。他们迁到辽西以后，开始接受汉族包括宗教信仰等方面文化的影响，信仰内容有所增加，如封建化的“郊祀”、祭祀“岳神”等。

　　史载，鲜卑族习俗与乌桓相同，他们都“敬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有病，知以艾灸，或烧石自熨，烧地卧上，或随痛病处，以刀决脉出血，及祝天地山川之神，无鍼药”。^①可见，鲜卑族崇信万物有灵，自然崇拜范围颇广，包括天、地、日、月、星辰、山川等，无所不祭。他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积累了许多治病经验，掌握了一些独特的治病方法，但治病时一定要祭祀天地山川之神，以祈求自然神灵的保佑与帮助。

　　①《三国志》卷三十《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松之注引王沈《魏书》。

　　太阳给予人类以温暖和光明，是人类生存的重要条件之一。因此，崇拜太阳便成为鲜卑人自然崇拜的一个重要内容，并由此形成了以东为贵的观念。他们“以穹庐为宅，皆东向”^①，屋门向东开的原因，一是为了避开强劲的西北风，二是与祠日的信仰有关。

　　①《三国志》卷三十《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松之注引王沈《魏书》。

　　鲜卑人还有吞雹、吞日而孕的传说。关于鲜卑首领檀石槐的诞生，《后汉书》记载，檀石槐之父投鹿侯“初从匈奴军三年，其妻在家生子。投鹿侯归，怪欲杀之。妻言：尝昼行，闻雷震，仰天视而雹入其口，因吞之，遂姙身，十月而产，此子必有奇异，且宜长视”^①，这是说檀石槐是母亲因吞雹而孕所生。据说，南燕主慕容德则是因其母梦日而生。《太平御览》引《南燕录》曰：“慕容德，皝少子也。皝每对诸夫人言：妇人梦日入怀，当生天子。后孙夫人妊身，梦日入其脐中，后昼寝生德。”^②这说明，除太阳以外，冰雹也是鲜卑人崇拜的对象。

　　①《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

　　②《太平御览》卷三九八《人事部》。

　　鲜卑人进入中原之后，祭祀山川的宗教行为有了一些变化，他们也和中原人一样，祭祀岳神。《太平御览》载：“前燕慕容儁时，房山王母祠前大树自拔，根下得玉圭璧八十三颗，光色稍苛，儁以为岳神之命，以太牢祭之。”^①《初学记》亦载此事，而“房山”改作“常山”。 ^②“常山”即“恒山”，为五岳之一，是汉族祭祀的岳神之一。又据《元和郡县图志》载，潞州上党县有“五龙祠，在县东南二十里五龙山上。慕容永所立，以祭五方神”^③。上党县在今山西省长治市。西燕主慕容永在此建立五龙祠，以祭东、南、西、北、中五方神。

　　①《太平御览》卷四五《地部》。

　　②《初学记》卷五引崔鸿《前燕录》。

　　③《元和郡县图志》卷十五《河东道四》。

　　慕容鲜卑崇拜土地和社神。土地神源于土地有灵的观念，后来演变为社神，成为国家宗教中的重要神灵，受到历代帝王的祭祀。《晋书记载，慕容皝“迁于龙城也，植松为社主”^①，表明慕容皝将燕国首都自棘城迁至龙城后，就建立社坛，供奉社神，而松树则成为“社主”的象征物。

　　①《晋书》卷一百二十四《慕容宝载记》。

　　慕容鲜卑对天地的自然崇拜，在其建立国家之后，转变为封建化的“郊祀”。“郊祀”是以圆丘祭天，因地点设在城南，故称南郊大祀。如前燕建熙四年（363年）正月，慕容暐“南郊，……十月，太尉弈迎神主于和龙”^①。慕容垂建立后燕之后，曾多次“修郊燎之礼” ^②。

　　①《十六国春秋辑补》卷二十八《前燕录六》。

　　②《晋书》卷一百二十三《慕容垂载记》。

二、祖先崇拜

　　鲜卑族也和其他民族一样，认为死者有灵，因此特别崇拜祖先以及他们的首领。建立国家以后，则模仿中原王朝的宗法、政治制度，建立宗庙，祭祀祖先。

　　鲜卑人和乌桓人都认为，人死之后，一定要让死者的灵魂归回老家。鲜卑人与乌桓一样，还对“先大人有健名者”^①进行祭祀。“大人”，即是氏族或部落的最高首领，故死后成为人们崇拜和祭祀的对象。见于史籍的鲜卑“大人”有燕荔阳、丘伦、连休、乌伦、其至鞬、乾罗等。“乾罗者，慕容廆之十一世祖也。着金银襦铠，乘白马，金银鞍勒，自天而坠，鲜卑神之，推为君长。”^②慕容廆十一世祖乾罗，是一位有明确世系和名字的“大人”，亦即祖先神。

　　①《三国志》卷三十《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松之注引王沈《魏书》。

　　②《太平御览》卷三五六《兵部》引《述异记》。

　　宗庙是天子、诸侯祭祀祖先的处所，因而也成为王室或国家的代称。慕容皝派遣阳裕等人“筑城于柳城之北，龙山之西，立宗庙、宫阙，命曰龙城。”^①不过，慕容鲜卑建立宗庙的时间，肯定早于341年。龙城的宗庙是慕容氏的祧庙，尽管此后慕容燕国几次迁都，历代开国之君的神位均安置于此。除龙城宗庙以外，慕容氏又在蓟城、邺城、中山等燕国其他都城建立了宗庙。

　　①《资治通鉴》卷九十六《晋纪十八》。

三、巫术与占卜

　　巫术曾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存在于古代各个民族之中，它是通过一定的仪式表演，企图利用和操纵某种超人的神秘力量来影响人类生活或自然界，以满足一定目的的方术。由于早期巫师掌握着自然和社会各方面的知识，是上古精神文化的主要创造者和掌握者，并通过巫术来解决民间的各种困难，因此地位崇高，成为被尊崇信奉的神祇之一。这样，便形成了巫术信仰。

　　鲜卑族早在原始时代就已经有了巫术信仰。史书记载，与鲜卑同俗的乌桓人的丧葬仪式，至安葬日，“使二人口诵咒文，使死者魂神径至，历险阻，勿令横鬼遮护，达其赤山。”^①这两位“口诵咒文”的人，实际上就是他们的巫师。此二人口诵咒文的目的，就是让死者魂灵免受邪鬼遮拦，顺利回归他们的老家。这个老家，对于乌桓人来说，指的是“赤山”，而对于鲜卑人，则是“鲜卑山”。这说明，鲜卑族巫术的历史很久远，早在迁入辽西以前，活动于鲜卑山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①《三国志》卷三十《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松之注引王沈《魏书》。

　　鲜卑族巫术应用范围极其广泛，几乎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为死者招魂、丧葬，为人治病，生产、建房等活动。在这些巫术中，巫师起着人与天地、神鬼之间沟通的媒介作用。巫师在用原始的方法为人治病的同时，还要祭祀天地山川之神，祈求神灵帮助驱赶病魔。

　　鲜卑族的巫术与后世流行于中国北方阿尔泰语系各民族的萨满教有一定的渊源关系，甚至可以说是萨满教文化起源的一部分。

　　占卜，是古人用龟甲、蓍草等推断吉凶的一种迷信活动。原始社会时期，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无力抗拒自然力的压迫或对自然现象不能理解而产生畏惧感，便以占卜来预测吉凶祸福。占卜之法繁多，常见的有龟甲卜、蓍草卜、鸡卜、鸟卜、水占、星占等。

　　鲜卑族的占卜历史也是非常悠久的。史书记载，慕容涉归庶子吐谷浑与嗣位的嫡子慕容廆之间产生矛盾，吐谷浑便率部西行，慕容廆后悔，遣史那楼冯等前去追赶，吐谷浑对慕容廆的使者说：“先公称卜筮之言，当有二子克昌，祚流后裔。我卑庶也，理无并大，今因马而别，殆天所启乎!”^①“先公”，即慕容涉归。吐谷浑引用卜筮巫师的预测说，慕容涉归将有两个儿子昌盛起来，建立国家，传给后代。随后，吐谷浑根据马“辄悲鸣西走”所预示的去向，决意西行，后来终于在青海高原建立了国家。以马行走的方向来预测吉凶和行为，即是马卜。这是鲜卑这个游牧民族固有的一种简单易行而又非常原始的占卜方式。

　　①《晋书》卷九十七《吐谷浑传》。

　　慕容氏建国后，不仅将卜筮应用于军国大事，还让卜者参与决策。后燕永康二年(397年)慕容麟发动叛乱，燕主慕容宝欲离开国都中山，北奔龙城，而慕容隆则劝慕容宝留在中山。《资治通鉴》载此事曰：“辽东高抚，善卜筮，素为隆所信厚，私谓隆曰：‘殿下北行，终不能达，太妃亦不可得见。若使主上独往，殿下潜留于此，必有大功。’”^①卜者高抚能为慕容隆进献奸计，说明巫师已经跻身于后燕的统治集团中，参与国家机密要事的决策。

　　①《资治通鉴》卷一百九《晋纪晋纪三十一》。

　　慕容氏的占卜方式还有占梦和摴蒱等。

　　慕容鲜卑统治者进入中原以后，也吸收运用了汉人的占梦术，常请占梦者为他们解梦，以决定政事。慕容垂在前秦时，曾“夜梦行路，路穷，顾见孔子墓傍坟有八，觉瓦心恶之。召占梦者占之曰：行路穷，道尽也，不可行”^①。慕容垂按占梦者所指，另选一条道路行进，就没有中苻坚侍中权翼设下的埋伏。

　　①《太平御览》卷四百《人事部》引《续晋阳秋》。

　　摴蒱本是古代一种博戏，似后代的掷骰子，魏晋时期很流行。摴蒱占卜也被慕容氏所学习和运用。慕容宝随父慕容垂投奔苻坚，其时，“宝在长安，与韩黄、李根等因讌摴蒱，宝危坐整容，誓之曰：‘世云摴蒱有神，岂虚也哉!若富贵可期，频得三卢。’于是三掷尽卢，宝拜而受赐，故云五木之祥。”^①。

　　①《晋书》卷一百二十三《慕容垂载记》。

　　望气与风角，都是中原地区古已有之的占候术，慕容氏与汉族接触后，加以吸收和利用，作为自己决策行事的重要参考。

　　望气是观察云气变幻以附会人事，预测吉凶祸福。关于风角，唐李贤注《后汉书·郎凯传》解释说：“风角，谓候四方四隅之风，以占吉凶也。”在古人的意识中，气和风并不是一种纯粹的自然物，而是与人事相关联的，因此可以根据云气的变化和风的形态推知人事。如，气色光明则发兴，气色暗淡则败落，气呈黑色则有祸，气呈红色则巨富，气呈紫色则大贵。风，以形状分之，有怒风、乱风、暴风、和风等；以性质分之，则有祥风、灾风、上下不宁风、大兵将至风，等等。

　　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三朝受到重用的黄泓是善于望气、风角等占候之术的代表人物。《晋书》中有《黄泓传》，记载其事迹：“黄泓字始长，魏郡斥丘人也。父沈，善天文秘术。泓从父受业，精妙踰深，兼博览经史，尤明《礼》、《易》。”^①西晋永嘉之乱以后，黄泓率宗族投奔慕容廆，“廆待以客礼，引为参军，军国之务动辄访之。”而黄泓“指说成败，事皆如言”^② 。慕容廆对黄泓十分重视，让擅长占卜之术的他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

　　①《晋书》卷九十五《黄泓传》。

　　②《晋书》卷九十五《黄泓传》。

　　慕容皝继位后，任命黄泓为左常侍，领史官。338年，后赵石季龙大军进逼棘城，慕容皝恐惧，欲弃城逃往辽东。黄泓进言说：“贼有败气，无可忧也，不过二日，必当奔溃。宜严勒士马，为追击之备。”慕容皝说：“今寇盛如此，卿言必走，孤未敢信。”黄泓解释说：“殿下言盛者，人事耳，臣言必走者，天时也，胡足为疑!”于是，慕容皝坚守棘城，“及期，季龙果退，皝益奇之。”^①这是黄泓通过观察敌方的“败气”和“天时”等，以断吉凶。

　　①《晋书》卷九十五《黄泓传》。

　　慕容儁继续重用黄泓，迁从事中郎。349年，冉闵发动政变，掌握了后赵实权，“儁闻冉闵乱，将图中原，访之于泓。泓劝行，儁从之。”^①慕容儁是在黄泓和其他臣僚的劝导下，才出兵灭掉冉魏，挺进中原的。慕容儁称帝后，黄泓被“署为进谋将军、太史令、关内侯，寻加奉车都尉、西海太守、领太史令、开阳亭侯，又封平舒县五等伯，常从左右，谘决大事。”^②黄泓的职能以向国君贡献计策为主，经常参与谋议决策，又兼管天文、星历，可见他在前燕王朝的地位多么重要。

　　①《晋书》卷九十五《黄泓传》。

　　②《晋书》卷九十五《黄泓传》。

　　除黄泓外，擅于天文、占卜之术的还有慕容皝的左司马高诩，后燕太史郎晁崇、术士靳安，北燕太史令张穆。慕容皝曾对高诩说：“卿有佳书而不见与，何以为忠尽!”高诩曰：“占候、天文，晨夜甚苦，非至尊之所宜亲，殿下将焉用之!”。^①晁崇是“辽东襄平人也。善天文术数，为慕容垂太史郎”^②。后燕慕容宝征伐北魏时，随军的“术士靳安以为大凶，固劝宝还，宝怒不从，故及于败”^③。《晋书》载有冯跋因太史令张穆的劝谏而与邻国“宜还前使，修和结盟”之事。^④

　　①《资治通鉴》卷九十七《晋纪十九》。

　　②《北史》卷八十九《晁崇传》。

　　③《晋书》卷一百二十三《慕容垂载记》。

　　④《晋书》卷一百二十五《冯跋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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