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声网】苏联歌曲(二)(高海涛)

摘要:上世纪70年代的几个春天,可以说,唱歌是我们记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许是因为学校不怎么上课,再加上每天吃野菜,我们个个都变得精力充沛,歌喉婉转。

苏联歌曲(二)

文/高海涛 编辑/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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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用脚踏住,自己的歌喉。

——马雅可夫斯基

  上世纪70年代的几个春天,可以说,唱歌是我们记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许是因为学校不怎么上课,再加上每天吃野菜,我们个个都变得精力充沛,歌喉婉转。先是唱《喀秋莎》和《红莓花儿开》,后来会唱的越来越多,比如《小路》和《孤独的手风琴》。还有一句歌词没头没尾,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唱起来格外抒情:“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能像这样自由地呼吸”。

  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我都反来复去地哼着这句歌词。

  有一次我在前边走,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嗨,别唱了,苏联人!”然后就笑个不停,其中有男生,而更多是女生。那是在放学的路上,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位置是正好能仰望到那两座小山。那两座小山都苍翠碧绿,一南一北,凸起在西河套的两侧,构成了我梦里乡愁的地标。南边的叫封山,北边的叫敖包山。据说封山是汉族人追先祭祖的地方,而敖包山则是蒙族人祀神祈福的地方,总之都特别神秘,神秘到我们走近山根儿都不敢大声说话。

  现在回想当年的气氛,其实还是有些压抑的。那些歌我们在学校并不敢唱,在家里也不太敢唱,比较能放心唱的地方是那条河套路,但在经过那两座小山的时候还要保持静默。“能像这样自由地呼吸”——呼吸倒是自由的,但唱歌就不那么自由了。

  直到后来我们学会了打口哨。打口哨既像唱歌又像呼吸,介于不自由与自由之间,所以就风行起来,不仅男生会打,连有的女生也会打。口哨打时间长了,往往是一首歌记住了旋律,却忘了歌词。

  那时侯动不动就开批判会。有一段时间,听说学校要开“三闲批判会”,追查看闲书、唱闲歌、说闲话的人,我们就人人自危起来,连口哨也不敢打了,想着自己可能是三闲之一,搞不好三闲都沾边儿,就像鲁迅的《三闲集》。这本书是我们的教导主任王一舜看的,他不仅有资历,人也长得潇洒英俊,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学校的图书室都封了,只有他可以公然拿出来看,而且是一边走路一边看,让我们男生女生都艳羡不已。不过他看的都是鲁迅的书,其中就有《三闲集》。

  因为那些闲歌需要偷着唱,狼藏狈掖的,我们心里有一种犯罪感,为了弥补和掩饰,每当开会就表现得更积极,站得笔直,坐得方正,喊口号也往往下了狠劲——“打倒美帝”!——“打倒苏修”!!这样一遍遍喊着,就把美国和苏联弄得很像是两个同病相怜的战友,它们在我们的口号声中一边苟延残喘,一边相濡以沫。不过相对而言,我们主要是针对苏联的,美国多少显得有点无辜。

  这种地下唱诗班式的隐秘激情,许多年后,我在前苏联大诗人马雅可夫斯基的诗句中找到了最佳表达,他说:“我要用脚踏住,自己的歌喉。”——人怎么会用脚踏住自己的歌喉呢?这不仅奇妙,而且还隐含一种气概。记得我们当年学过的语文课本上有一首李贺的诗:“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老师是这样讲的,说这首诗讴歌了古代工人阶级的豪迈气概和英雄形象。

  后来我们开始喜欢刮风的天气。

  辽西的风在全中国是有名的,所谓“山沟老,风沙大”,就是指我们辽西的风色。我的记忆里充满了这样的风,每到春天,就把我们吹得像一面面旗帜,即使穿的是棉衣,也个个都是“当时年少春衫薄”的样子。我们在风中唱歌,风就把歌声吹碎了,碎成杨花柳絮,一路白苏苏地飘荡。

  这样的刮风天,正适合我们大声唱歌,风声传送着歌声,也隐匿着歌声。据说俄罗斯画家列维坦当年在伏尔加河沿岸旅行,无意中发现了“坏天气之美”,从而提升了他的风格和境界,当年,我们在放学的路上也无意中发现了“坏天气之美”,只要是刮风天,下雨天,我们就知道可以放开歌喉了。

  (原题《苏联歌曲》,载《红豆》杂志2013年第9期,收入作者散文集《英格兰流年》)

(未完待续)

【好名声网】苏联歌曲(一)(高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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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海涛,著名文化学者、散文家、翻译家。中国作协会员、美国文学研究会会员、辽宁省作协副主席。发表出版有《马克思主义与后现代批评家》《后现代批评的美国学派》《耶鲁大学的学子们》《文学在这里沉思》《精神家园的历史》《美国女诗人选译》《英译本中的俄罗斯白银时代》《北方船》《剑桥诗稿》《英格兰流年》等著译和作品集。东北大学、辽宁大学、沈阳师范大学研究生导师,辽宁省青年作家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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