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父亲写日记
文/郭宝艳
马晓华 摄
几天前,父亲去医院拍个片回来后看上去心事重重。翌日,我发现父亲的手腕上多了一样东西,就是那个我买来有半年之久却一直遭他冷落的黄手环。又隔一日,我要陪父亲去诊所打针时,他说小腿肚又犯疼,脚不敢着地,我就让他骑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推着他去,他竟欣然同意且很开心。
通过这几件事,我发现,父亲已经不再和之前那样固执地逞强,他开始接受并享受儿女的照顾了。他倔强性格的突然变软,竟让我有些伤感。接连几天,眼里一直有眼泪在打转,在他面前我得努力掩饰,貌似若无其事。走路的时候,骑车的时候,买菜的时候,做饭的时候,还有哥带他去医院检查回来后,父亲硬要塞钱给哥,当哥哽咽着给我讲的时候,以及我帮他把捡回来的废品送去收购站回来把钱给他,而他执意不拿说让我拿去花的时候,我常常忍不住在背后偷偷擦泪。有一天晚上临睡前,跟丈夫聊到父亲的过去,我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上高中那年,姐的孩子刚出生,大哥调城里工作不久,二哥大学在读,偏僻的家里只剩父亲一人孤苦劳作生活着。那个冬天,孤苦无依的父亲牙疼不止,去找表叔。表叔不是牙医,啥医生都不是,自然没麻药,但是胆大敢下手。在父亲的同意下,表叔分两次,把父亲嘴里那十六七颗牙齿没分好坏给全部拔掉了。冬月的一个周末,我抄近走山路连跑带颠浑身是汗到家时,天已漆黑。父亲正在摸黑吃着凉粥,没舍得点灯。我问父亲咋不把粥热一热,他说咽到肚子里慢慢就热了。
冯继轩 摄
就在前几天,二哥给我说了一件事,让我更觉得对不起父亲。母亲去世后不久,屯子里的相国大哥和宝玉大哥相继来给父亲保媒,都被父亲回绝了。父亲跟他们说:“你们都别再来了,孩子们还小,有后妈就会有后爸。”那年我九岁,二哥大我三岁。父亲为这句话,为我,为我们,已经孤单了三十四年。
我不知道,四十岁的我与八十岁的父亲还能同行多久,能朝夕相伴到什么时候,但我知道,日子一天天在走,一刻也不会停留。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既是加法又是减法。加数让人心暖,减数让人心酸。人生是单向旅行,既已出发,无法返程。规律无法改变,时间不肯停留,流水不愿停歇,只能备份记忆留作回忆。
于是,我就开始给父亲写日记。记他的表情,他的心情,他的饮食喜好,他的一言一行等等。日记的权限只自己可见。主题不连贯,一个一个的花絮和片段。内容东一段西一段的零散,零散得就像家乡瘦瘦的小河沟里流淌着的溪水一样细而浅,静而缓,长流不断。我的词句不华丽,白菜萝卜一样普通,章法也不曲折,平铺直叙,但还是想做下去。这种做法或许笨拙,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只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读懂他,理解他,靠近他,温暖他。我也暗下决心,我要尽心尽力尽我所能,拿出多一些时间,多一些精力,多一些耐心,多一些的爱,在父亲身边陪伴。于安静细碎的时光中,惯着他,宠着他,照顾他,搀扶着他,给他关心,让他依偎,削减我对他的亏欠,弥补他缺失的幸福和温暖。
幸有日记,能记录点滴,放大瞬间,温暖永远。
(本文原载于2016年11月5日今日朝阳网<资讯><时尚生活>栏目,转载时略有改动,原标题:《我给父亲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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