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的梨园香(上)
文图/林志霞 编辑/寻冬
闻着九月飘溢的浓浓梨香,恍然,我又见到了姨娘。
很久很久很久没看到姨娘了,是时光的车轮走了太久,还是匆匆行路时不敢去回望,品咂时方知,姨娘给了我人生太多前行的力量。
尚在襁褓里的我,姨娘的怀抱是成长的摇篮,她是姨,而刚刚开启的记忆模式里,她确是娘,故而,一直叫她姨娘。
右起作者、作者的大姨娘同三位妹妹及外甥的合影
当时光定格在一张黑白照片上时,姨娘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脑后梳着发髻(人们叫纂),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深陷的大眼睛,一张小巧的嘴有些向里凹。常穿一件偏襟儿的蓝黑色上衣,黑色的裤子总是在小腿处被腿带绑的不露裤脚,一双裹足小脚,走起路来,如一缕晃动着的风。
姨娘深陷的眼睛时常带着血丝,对着我的时候总是笑。经常摸着我的头笑,抱着我,侧着头,看着我笑。尽管,刚刚还是满脸泪痕的我,见了这笑,也破涕为笑。每当我哭闹的时候,姨娘将她干瘪的奶头塞到我的嘴里,因为吮吸却没有奶水,就使劲儿地吸,开始是没有牙的吮吸,后来就是带有小牙的咬,即使咬的姨娘“哎呦”一声,并且常常咬出了血,姨娘还是笑,忍着疼痛假嗔。懵懂时光里,姨娘抱着我笑走了酷暑的炎热,笑热了寒冬的冰凉,笑开了稚嫩的心花,笑暖了幼小的心房。
姨娘的嘴里有唱不完的曲子,是什么曲目我不懂,就是拉长了声音,咿咿呀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我走进了梦乡。
后来才知道,姨娘在姐妹中是老大,是几个姐妹的大姐大,每个弟弟妹妹的困难就是她最大的困难,奉献是她的一贯作风,而我,因母亲去远处工作,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来到姨娘家,在姨娘怀抱里享受最暖的母爱。嗷嗷待乳,她俯首哺喂,啼笑之间,她爱抚身心。七十年代,尚属贫穷。姨娘家上有公婆,下有五个儿女。吃饭,是全家的大事,常常吃上顿没下顿。多了我这张嘴以后,家里更是捉襟见肘。因此,她常听着公婆带着怨言的“微词”,或是,看到公公借家什泄气的举动,她默默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把哇哇大哭的我搂在怀里,大滴大滴的泪水就落到了我的脸上、身上。看到轻声啜泣的姨娘,我似乎明白什么似的,顿时止住了哭声。她把热乎乎的脸贴到我的脸上,暖得我像迎着缕缕阳光。
于是,姨娘想尽了各种办法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在院子里种下几棵梨树,将那些梨子作为家里的“副粮”,树下再种上窝瓜、吊瓜等,瓜果蔬菜替代食粮,帮助全家度过许多挨饿时光。姨娘每天起早贪晚,硬是在梨园旁边用镐头开出一块小地,种上当时比较稀有的荞麦,做出劲劲道道、黏黏糊糊的荞麦面汤,作为家里老人和我的美食。据说,当时,只要我夜间哭闹,姨娘用面汤或是面饼止住了我的哭声,满足了我的食欲。姨娘用加倍勤恳劳作、精心的打理家务获得了公婆的满意。终于对我的到来,得到了公婆最基本的谅解。
幼小的心灵里,我只认姨娘,看到她匆匆忙忙的身影,挪动的小脚,总是面带笑容的最美的脸,认定姨就是我的娘。因姨娘婆家姓王,所以,我从小喊着自己姓王,将前来看我的母亲唤叫三姨。
姨娘家的几棵大梨树,构成儿时记忆中最美的风景。每到农历八月,麻梨、酸梨、甜梨,开始渐渐成熟,绿色的、黄绿色的、黄色的,躲在树叶中,像一个个荡着秋千的孩子,随风摆动。还没熟透的酸梨,咬一口,立刻令人面目狰狞,痛苦万分状。而那棵最里面的树,结的梨子叫八里香,它们飘过来的是脉脉的香味。品尝一口,甜甜的汁水刺激着每一根兴奋的神经,让人心花怒放。秋天一过,姨娘把这些梨要分类放置起来,放不住的梨切片晒成梨干儿,酸梨等到寒冬天气冻成冻梨。那些八里香,放在柜子里,作为上品珍藏起来。过段时日,柜子里就散发出一股梨香味,满屋子都是。每当肚子饿时,我就背靠着柜子,一边蹭着柜子,一边望着姨娘,问,姨娘,我闻到了香味,你闻到了吗?姨娘故意说,没有呀。我就回答,我闻到了,香味就在柜子里,不信你打开看看。正在炕上盘腿穿针引线的姨娘,穿鞋下地,点着我的小脑袋假嗔,就你嘴好。说着,掀开柜子拿出一个香味扑鼻的八里香梨,放到我的小手上。每每看到姨娘给我拿梨,姨娘家的哥哥、姐姐们只有在旁边看着的份儿。姨娘说,这些梨子还要防着粮食不够时,贴补吃用。但是,姨娘却经常送梨给邻居家的小二,她说,小二没妈了,太可怜了。还有二姨家的姐姐,老姨家的哥哥,舅舅家的弟弟,来姨娘家的时候,姨娘总是破例,送给他们一个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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