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系在井中的爱
文/郑文革 图/田润丰
前几天去胜利镇水库上游的湿地。水中大片大片的芦苇,整齐而茂盛,岸边一丛丛的艾蒿,鲜嫩而水灵,看到这两种植物,不由想起端午节的一些往事。
记得小时候,艾蒿是在端午节当日,大人和孩子一早跑到河边树林里,采回家与柳枝一起放到门框上,用来驱鬼避邪除虫,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夏天将艾蒿点燃,用其浓烈的香气驱赶蚊虫。而芦苇的叶子,在我的老家被人们称之为“粽叶”,用来端午节包粽子。小时候,每到端午节,姥提前好几天泡发黄米,买来芦苇叶,拿出去年院子井边割下的马莲一起煮好用水泡上,泡一两天后,姥在厨房放上长方形的四条腿的矮木桌,桌旁放上一盆金色的黄米,还有一盆黑绿的粽叶和马莲,坐在蒲团上,开始包粽子。四片或五片粽叶铺叠在一起后,用手弄出漏斗型,放上黄米摁实,用粽叶包好包紧,再用马莲将其绑好,一个周周正正的粽子就包成了。姥的手虽因多年为我们洗衣做饭变得粗糙,但包粽子时她的手是那么灵巧自如,不到半天功夫就包完了所有的黄米。姥将锅内填上水,将粽子下锅,同时还放上鸡蛋同煮。姥说粽子锅里煮的鸡蛋颜色微绿,好去皮,带有粽香。粽子熟了,姥剥好粽子、鸡蛋,叫我们姐弟四人先吃,而我从没见过姥吃过粽子锅里煮的鸡蛋。那年月物质贫乏,家里就养几只鸡,也没有多少鸡蛋,为了我们,姥自己从不舍得吃。姥对我们姐弟的爱,不仅忘我无我,而且固执偏激。本来端午节,我们可以和同龄的伙伴跑到河边树林,采艾蒿、折柳枝、趟河玩耍,可姥怕我们年纪小在野外疯跑没深没浅,有啥磕碰闪失,所以她从不让我们走出家门。我们的童年和少年,姥只让我们在院子里、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进进出出。她在封闭井口的老井边,种花种草,还移植来野地里的艾蒿,以此拴住我们年少不安分的心。姥对我们爱得偏执,体现在微小的细节里。那时我们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对姥不满。但在长大后怀想时,却被她这份爱感动,每每忆起,泪湿心头。
姥去世后,几乎没有做过家务活的母亲,竟然很快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她包的粽子比姥包的还要结实、美观。让每个端午节家里都飘着浓浓的粽香。伴着这粽香,我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娘家和婆家在相距较远的两地,以前交通不便,每到端午节,都是我和夫先在婆家过完节,再坐火车倒客车回娘家。这样,在路上就得近两天时间。由于夏季气温高,母亲端午节包的粽子在我们夫妻赶回家时,有些变质。可母亲常说哪个子女没有吃到她亲手包的粽子或是一些稀少、做功精细繁琐的食物,她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儿。母亲冥思苦想到一个办法。院里很深的老井,井边有一丛牡丹花,一丛芍药花,还有一树粉红色的刺玫花,加上蓝紫色的马莲花,这几种花儿端午前后开得正艳,让这老井周围生机盎然,色彩缤纷美丽。难怪姥当年以此挽住我们跑出家门的念想和双腿。“念井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井这样的芍药花吧?老井已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有了手压的管井后,母亲用两块水泥预制板将井口封住。为了让我夫妻回家后能吃到粽子,母亲和父亲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水泥板挪开,将粽子放在网兜内,用一根长绳子拴住后系到井下水面上,井深温度低,地下水凉,是保鲜的天然大冰箱。待我和夫到家,母亲让父亲把吊在井下的粽子拽上来,粽子仍保持着原状原味,并因井水的滋润,口感更加细腻香滑。看到我和夫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和父亲满脸慈祥,一边微笑着注视我和夫,一边说粽子粘不细嚼慢咽难以消化吸收,慢点吃……而弟弟妹妹向我们告诉母亲的创意时,我和夫不仅叹服母亲,更被母亲对我们的爱所感动。摆在我和夫面前的金灿灿的粽子,那是母亲深深的爱啊!
姥把我们的童年和少年,牢牢拴系在井边,也把她的爱,牢牢系在我们身上。然而终有那样一天,她的爱之绳再也无力捆绑住我们四姐弟,我们如燕子一样飞出老宅,离开老井,去看外面更精彩的世界。而拴系在井中的粽子,我和夫一直吃到母亲去世后。这拴系在井中的爱,润泽着我的生命,温暖着我的一生。井深情长,母爱无边,井有多深,爱有多深。这爱,这拴系在井中的爱,让我懂得如何珍惜亲情,珍视友情,善待他人,同时,也让我懂得感恩和回报……
(本文原载于2017年5月30日今日朝阳网<资讯><智慧城市>栏目,转载时略有改动,原标题:《拴系在井中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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