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故事

编者按

　　方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多数方言的形成，是由于封闭、阻隔、交流不畅、语言发展不同步的原因。作为北方方言一种的东北方言，简洁、生动、形象，富于节奏感。与东北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当吻合。东北方言有些与众不同，是由历史的熔铸和自然的陶冶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现象。东北方言的形成也有其认知动因，隐含型东北方言和半隐含型东北方言是通过人类的隐喻和转喻思维得以体现。字面型东北方言也并非其构成因子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其中蕴涵了人类的认知加工，在语言交流中饶有风味。

　　作者将一个辽西农村方言题材的长篇故事奉献给大家，让我们在方言中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乡间的风土人情。

远亲不如近邻——忙碌的扫日

文/时春华  编辑/安然

吴歌 摄

　　这一晚上，武吵吵也没睡好，心里翻登，恶心得灯笼挂都快出来了。半夜沏了壶滟茶，最后把茶叶都嚼了，又跑了趟茅楼，后半夜算是眯瞪了一会。这早晨来盹儿了，刚要嘛楞一觉，媳妇呼一下就把被子扯一边拉去了，给他来了个大曝光。还用笤帚苗戳他：“起来吧，快起来，我查白扯了，就今儿个天好，适合打扫，是扫日，就着没大风，今儿把房子扫了，你扫房，我浆洗，一大堆儿咔嚓咔嚓。”别看武吵吵平时支且，吵吵把火说了算，在家里，媳妇是大支，他得听媳妇分派。

　　夜来个哄上折腾够呛，这一早被媳妇哄起来实在有点难受八股，武吵吵起来的形式上就是典型的“肉夹馍”，他还纳闷呢：脱衣裳前儿把衣裳放被活浮头儿了，这一早起来咋还在被窝里搂着呢？媳妇一脸不耐烦：“快点滴，跟绊绊倒儿似的，早整完早利索，他奶奶那儿你也借高儿划拉划拉，这个固央、拱松，和难产似的。”武吵吵没说话，从衣兜里掏出十块钱扔给媳妇，媳妇傻么瞪眼瞅着他：这是嘎哈？“嘎哈，小鸡仔叨破铁盆子似的惺惺人，买你十块钱的功夫，给我闭会嘴。”媳妇没客气，拿过十块钱儿一抖搂，“艾玛，我这小金嘴儿啊，说了这么一会就十块钱，这一天算下来，也顶个大工呢。”武吵吵斜楞斜楞她，无可奈何地笑了。

　　屋里门窗四敞大开，该搬的搬出来，该卸的卸下来，该盖的盖上，武吵吵破衣喽嗖，举着个长把笤帚开始上阵，左右开弓，有点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意味。但武吵吵是个细致人，犄角旮旯都戳咕到了。脏东西扫出去，屋里擦干净了，外面搬出去需要擦拭的用温水擦干净才又弄到屋里来各就各位。这时候再看武吵吵，鼻窝黢黑，戴着个风帽，活脱脱一个可恶的小日本儿。也没顾得上洗，直接就上他妈那屋继续劳动改造去了。

　　武吵吵媳妇则是擦干净地板革，把被褥抖搂开，拆被罩、褥单、枕套的，大锅里焐着水，洗衣机在外地下轰隆隆响着，她开始清窗缝儿擦玻璃，这叫看枣树纳鞋底——两不误。过年的玻璃，向来都是她亲自擦，武吵吵没那个耐心烦儿，东一抿子西一逛子擦得跟花狗腚似的，抹布沾水，擦得哗啦呼哨，有点子霍霍的东西，这老先生用嘴哈气，擦吧擦吧就得。武吵吵媳妇可不滴，她先用干布擦土。再用另一块干布或手纸沾了酒擦，有脏点子，鸟屎什么的，铆劲儿用指甲盖剋，弄得玻璃嗞呴嗞呴想，把玻璃擦得跟透亮奔儿似的。武吵吵曾笑她说：“这玻璃要是人的脊娘骨，早给搓吐喽皮了。”是啊，武吵吵媳妇手劲儿大，每次给武吵吵挠痒痒，都把武吵吵挠得呲牙攋嘴，说他媳妇这是借机报复 ，这一爪子下去，手指盖儿里要不带出二两肉丝儿来都不罢休。他媳妇自是不让付他，追着问：“你说真刺挠了对不？正好今天吃饺子猪肉不够，那我就来二两。”吓得武吵吵左躲右闪。

　　一会功夫，玻璃擦完了，大杆绳那些洗好的被罩褥单冻得当当的，武吵吵媳妇再次擦干净地板革，把动了的被罩、褥单拿进屋扔在地板革上，一会它们就堆萎下来，就着潮乎，武吵吵媳妇把它们再次折叠，扑拉得溜平，晾了出去。就在这时，她的小儿子蔫不出溜进院了，还泪儿拉巴瞎的。当妈的眼尖，就问儿子是不是又在外边戳猫动狗的作业（zuo阴平）了，儿子说没有，是他爸爸拿笤帚楦他了。“值为啥啊？”“就值为我奶奶教我爸爸念叨送灶王爷，我插嘴了。”“我奶奶说，灶王老爷本姓张，骑着马，挎着枪，到得上方，好话多说，坏话不讲，回到下方，多带钱粮。我爸爸笨，好几遍也没背下来，我一遍就会了，然后我爸爸说，我就插嘴给他改，改得我爸爸更不会了，他就打我了。”“你咋说的？”武吵吵儿子半吐而咽：“我就说，‘灶王老爷本姓张，骑着驴，挎着筐，咣当咣当到上方，有的就说，没的不讲，回到下方，多带钱粮。’”“你这挨揍活该，大腊月门子的，说话有个把门儿的，灶王爷是一家之主，不能得罪，你胡嘞嘞，揍得你轻，搁我，给你两个大耳雷子。你个小犊子。”孩子回来又挨了他妈一顿诀，赶紧鸟儿不悄儿溜进屋找活干去了。诀完儿子，武吵吵媳妇噗呲儿乐了，这是又气又乐，她不得不宾服：“遗传基因真的是强大啊。”

（本文部分字词为辽宁朝阳方言音译）

吴歌 摄

部分方言注释：

　　翻登：翻腾

　　灯笼挂：心肝肺

　　滟茶：浓茶

　　茅楼：厕所

　　眯瞪：闭着眼睛眯了一会

　　来盹儿了：打瞌睡，来觉了

　　嘛楞：睡

　　白扯：日历

　　扫日：打扫尘土的日子

　　浆洗：清洗

　　一大堆儿：一起、一块

　　咔嚓咔嚓：收拾收拾

　　支且：给办事的人家打理事务

　　吵吵把火：吵吵嚷嚷

　　大支：总说得算的

　　分派：分配、指派

　　夜来个：昨天

　　哄晌：晚上

　　哄：撵

　　难受八股：非常难受

　　“肉夹馍”：干啥不痛快，慢吞吞，磨磨蹭蹭

　　被活：被子

　　前儿：……的时候

　　浮头儿：表面上，……的上面

　　绊绊倒儿：不倒翁

　　借高：顺便

　　固央：慢慢原地不动地磨蹭

　　拱松：慢慢起来，动弹，挪动

　　傻么瞪眼：瞪着眼睛，傻乎乎看

　　嘎哈：干什么

　　叨：用嘴啄

　　惺惺人：声音嘈杂震耳鼓，让人觉得烦

　　抖搂：抖开，甩开

　　大工：工地上手艺高，赚钱多的工人

　　斜楞：用眼睛歇着瞅人

　　四敞大开：全部敞开

　　破衣喽嗖：形容穿得破

　　犄角旮旯：细小的地方

　　戳咕：戳，扫

　　黢黑：很黑

　　焐:温

　　耐心烦儿：耐心

　　哗啦呼哨：不干净

　　点子霍霍：有点子分布

　　可不滴：可不这样

　　铆劲儿：使劲

　　嗞呴：手与玻璃摩擦产生的动静

　　透亮奔儿：特别亮

　　脊娘骨：脊梁骨

　　呲牙攋嘴：龇牙咧嘴

　　刺挠：刺痒

　　大杆绳：晾晒衣服的绳索或铁丝

　　堆萎：因堆下来显得少

　　潮乎：潮湿

　　扑拉：用手捋

　　溜平：特别平

　　蔫不出溜：悄悄地

　　泪儿拉巴瞎：脸上挂着泪水

　　戳猫动狗：动手动脚的戳弄

　　作业（zuo阴平）：惹事，戳娄子

　　楦：打

　　值为：因为

　　半吐而咽：吞吞吐吐

　　胡嘞嘞：胡说

　　耳雷子：耳光

　　诀：骂

　　鸟儿不悄儿：悄悄地没有声响地

　　噗呲儿：噗嗤一声

　　宾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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