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鸡
文图/王庆民
转了一弯又一弯,山间的树竟然越来越少。两旁的岩石间,小叶三裂的绣线菊,低矮的三五丛,小到我都认不出来了。深秋的风,把它们折磨得很憔悴,像山间的庄稼汉,虽被风霜陶冶得面庞红紫,可仍坚挺着。几支野菊花,金灿灿的,在几乎没有一点儿土的岩缝中,显示着“生”的执着倔强。我正体味着“生”的艰难,耳中听到了熟悉的“嘎嘎”声。嘎嘎鸡,声音牵动着我的目光。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十几岁时,常上山去整柴禾,常是只闻其声。“嘎嘎嘎、嘎嘎嘎”叫个不停。声不响亮,似有几分低沉。可在没有高树的山上,茅草丛里,也响得很。听着听着,仿佛在叫:“在这儿呢,在这儿呢!”高高个子的老牛倌儿用手里的牛粪叉子指着:“往哪儿找呢?在前面的大石板上呢。”我顺他的手望去,真的,灰色儿,嘴,腿儿,都有点红。牛倌儿从后面迂回过去,想打到它。他天天在山上绕,打住啥鸟啦兔啦就在山上用他攒的干牛粪点火烤着吃。
这鸡,动作敏捷极了。牛倌走到很近,它也没飞。粪叉子都举起来了,它才一闪,钻入草里去了。我俩张望的时候,好一阵静悄悄。“嘎嘎嘎”声竟又在不远处响起来了。有一天他用牛粪烤着嘎嘎鸡,一边挦毛儿,一边往胡子拉碴的嘴里塞半生不熟的肉,“踩蛋儿呢,我一下子掴住了。”他嘟囔着,胡子上还挂着一撮褐色的毛。
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人们挨饿,啥都敢吃啊!牛倌儿早已作古了。每当看到吃烧烤的,我就想起他的牛粪烧烤,满嘴似乎是牛粪味儿,他知道我不愿啃骨头,把那白酥的粉嘟噜的冒着牛粪火热气的小胸脯肉掰给我一半儿!
“嘎嘎嘎”,声音远去了。没看见它们飞,可却都聚在光秃秃的石砬子上面,向下看着。
书上的中文名叫石鸡。可能是前人依据它们的生活环境起的名。不到大林子去,只在有低矮草木的石头山上生活繁殖。求偶时,雄鸡就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叫,招引雌性。
我眼前的山,光得吓人,简直是一丝不挂。瞅着眼前的壁立,有些吓人。可却成了石鸡觅偶的佳处。
没树,连草都少。附近也没有可耕种的土地。这里的居民以什么为生呢?
“吃石头!”一位过路的村民告诉我:“都是这些年打石头打的。”他指着灰白色的石灰岩绝壁,调侃带几分气愤。
靠山吃山,古话真是不假。可不顾环境,只顾眼前的“胡吃”,以后怎么办呢?
石鸡,生存在这冰凉梆硬的岩石中,也飞到附近的灌木丛去觅食,回到光滑处呼叫求偶。天生天化,适者生存。
一辆摩托车,从沟里飞驰下来,我急忙让路。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云雾中驰下,我急忙让路。灰的、蓝的,轰鸣着,我急忙让路。这石头山中,他们都是适者。
我骑上车子,在砂石的路上顺沟而下。边走边回味:挨饿时,牛倌儿牛粪烤嘎嘎鸡,真香;现在,石鸡是保护动物,吃了犯法。
石鸡,很好看呢:红嘴、红腿儿、棕灰色,有黑色的颈毛,褐色被羽下,均匀点缀着黑褐色的斑点。胖乎乎的,像家养的小芦花鸡。朴素、厚诚的体态。挺美,挺好。可这好东西,消失得太多,可惜!
去年秋末,又从绝壁下经过,灰尘落定,旧迹静静等待着。采蘑菇的告诉我:石场都受命停工了,环境慢慢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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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2017年6月1日今日朝阳网<资讯><智慧城市>栏目,转载时略有改动,原标题:《石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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