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处是北方
文/完颜蕙蕙 编辑/安然
胭脂,亦作“臙脂”,是在红蓝花开之时将整朵摘下,放进石钵中反复杵槌,红蓝花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把黄色淘去后,就会形成鲜艳的胭脂,是古代女人的彩妆。《红楼梦》里小丫头们逗弄宝玉,说我这嘴上有新淘的胭脂膏子你吃不吃,那胭脂膏子想来就是这种做法。后来的医书中记载可用于制作胭脂的原料还有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等,都可以提取出天然的红色素来制作胭脂,我们小时候,还把红色的指甲花敷在指甲上,染出一片嫩嫩的水红。
胭脂这一化腐朽为神奇的宝贝,后来在中原地区大放异彩,甚至直接用胭脂来指代女子。但是,可能很少有人知道,胭脂起源于北方,最早是北方少数民族妇女的妆台爱宠。
根据史书记载的话,中原女子们应该感谢张骞,胭脂是他在公元前139年出使西域时引进的。话说张骞率领100多名随行人员,以匈奴人堂邑父为向导从长安出发前往西域。在经过被匈奴人控制的河西走廊的时候,遇上了匈奴人的骑兵。有同学可能会问,匈奴人控制的河西走廊怎么也敢走呢?地广人稀四个字听说过吧,匈奴人不喜划地为城,张大人一行抱着买彩票的心态希望遇不上匈奴骑兵,但是,他们的愿望跟无数彩民的愿望一样落空了。张骞被匈奴人抓住后,匈奴人对俘虏张大人也不错,还把本族女子给张大人做妻子。
过了将近10年,张骞趁匈奴人不备,带部逃出了匈奴王庭,到达西域。但是当时的西域斗争形势比较复杂,无功而返的张骞归途中再被匈奴人抓住,回到匈奴妻子身边。在匈奴的10多年里,张大人在闺阁,不不,是毡帐中见识了妻子梳妆,也就了解了胭脂的使用方法。在匈奴又过了一年多,匈奴内乱,张骞带着自己的匈奴族妻子和堂邑父,逃回长安。之后,张骞将所行见闻、西域地理、军事政治、风土人情等详细整理上报,自此,胭脂传入中原。
古时胭脂又称燕脂、焉支或燕支,匈奴贵族妇女常以“阏氏”(胭脂)妆饰脸面,在汉语典籍里,单于的妻子就叫“阏氏”。仔细瞧瞧,这几个词儿,发音居然是一样儿的,很难只用巧合来打发。胭脂起源,一说为起于商纣时期燕国所产,在东北,另一说是原产于匈奴地区的焉支山,是几千里之外的西北。
先看源自西北说。北方少数民族的历史不像中原,有大量的文字记述,他们更多的是口口相传,譬如民歌。这里也不提长篇英雄史诗,单说匈奴有一首被汉人记录下来的著名民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祁连山,焉支山,两山俱在西北甘肃一带,焉支山更是以天然草场著名,是北方匈奴赖以生存的家园。公元前121年,西汉那位“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19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沿着张骞之前的足迹,率铁骑踏破河西走廊,大败匈奴。从此汉朝控制了河西走廊,打通了中原地区通往西域的道路。
历史总是双面的,汉的胜利就是匈奴的失利。要说北方女子,本来就是边游边牧逐水草而居,失去了一片草场并不是特别可怕,再找就是了,反正再往北往西都地广人稀,但据说制作胭脂的红蓝花是焉支山特产,那会儿游牧民族可能不太懂人工栽培,或者焉支山已经种了可观的红蓝花,失去了焉支山,等于打翻了女人的化妆盒,少了最重要的抵御和掩盖朔风黄沙对皮肤侵袭的利器,羊油虽然也滋润皮肤,但毕竟腥膻,而且没有花儿的香气,所以这的确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值得忧伤地歌上一曲。也或者,匈奴在与汉族打交道的过程中,也学会了托物言志,借胭脂抒发故国之思。而打得匈奴远遁漠北的小霍深受他姨夫——汉武帝的喜爱,他24岁去世后,汉武帝伤心地给他修了个祁连山形状的坟墓,以彰显其军功。
再看东北说。据说自商纣时期,燕地妇女就开始采用红蓝花叶汁凝结为脂,用来涂抹颜面,燕脂之名,就是因为是燕国所产而得。这里好像有珠丝马迹,殷商时期的燕国老挨居住于辽河上游的东胡欺负,公元前300年,燕昭王派在东胡潜伏了10年摸清了所有兵力部署和战术特点的大将秦开横扫现今辽宁全境,东胡被迫北撤千里。这被燕国名将撵到老哈河、西拉木伦河一带的东胡族的首领,在积蓄了将近一百年的力量后,也就是中原楚汉争得最激烈的时候,又干了一件很著名的事儿,那就是借用了匈奴单于冒顿的阏氏,抢了他们的名马和土地。当然,这位东胡大人后来被冒顿派兵夜袭所杀。那么问题来了,东胡在欺负燕国的时候,想来是发现了这神奇焕彩妇女用品的吧;东胡大人在借用冒顿阏氏的时候,想来是会把燕脂拿来给美人添妆的吧;阏氏回归匈奴的时候,想来是要带走自己的化妆盒的吧。一路想下来,谁说西北焉支山上的红蓝花,就一定不是公元前300年燕地红蓝花的种子?
让我们把目光再投向中国北方的大好山河,你就会觉得这两种说法也并不必须是单项选择。当你打开地图,视线沿着漠漠黄沙从东北移向西北的时候,你会发现,被中原人氏视为畏途、当作天堑、甚至感觉如地狱一般苦寒、野蛮、充满危机和死亡的北方,高原大漠、黄草鸣沙间,竟隐隐然是一条横亘东西的坦途。从东北到西北,并不像中原人背着行囊进京赶考那般山重水远,一去便幻想只有鱼雁才能通信儿,也许北方的汉子女人们扬鞭呼喝着日行千里的骏马,月把儿的就能跑个来回。而且经过考古发现和历史研究,近年来有学者认为,北方草原上,确实有一条连接欧亚大陆东西的北方“丝路”。沿着现在中国与蒙古的国境线,浅浅的绿色跨过蒙古高原,经哈萨克斯坦,直抵中亚和欧洲。
而他们对红色的喜爱,也让我不禁心生遐想。东胡被灭后,分裂成乌桓和鲜卑,而乌桓是蒙古语“红色”的意思,而这个族群还一个比较确凿的风俗,就是死后烧其所穿衣服,杀犬作为殉葬品,让其护着死者的神灵归于赤山。赤,也是红。赤山,仿佛是乌桓祖先所居之地,而“渔阳赤山”就是当今的内蒙古赤峰市赤山。前些日子参观红山文化遗址位于辽宁朝阳的牛河梁,当看到女神庙胭红的土壤时,心里不由一动,这难道是与胭脂一样的红色吗?当然,只是臆测而已,没有依据之事,不敢妄下断言。
沙如雪,月似钩,千古红妆亦未休。在辽宁法库叶茂台辽墓壁画和山西大同十里铺辽墓壁画中所画的妇女,双颊全涂红粉,亦是女人们对美丽追求的传承。而今天大街上女孩子脸颊的腮红,依稀还有几千年前艳压北方的胭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