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故事

编者按

　　方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多数方言的形成，是由于封闭、阻隔、交流不畅、语言发展不同步的原因。作为北方方言一种的东北方言，简洁、生动、形象，富于节奏感。与东北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当吻合。东北方言有些与众不同，是由历史的熔铸和自然的陶冶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现象。东北方言的形成也有其认知动因，隐含型东北方言和半隐含型东北方言是通过人类的隐喻和转喻思维得以体现。字面型东北方言也并非其构成因子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其中蕴涵了人类的认知加工，在语言交流中饶有风味。

　　作者将一个辽西农村方言题材的长篇故事奉献给大家，让我们在方言中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乡间的风土人情。

远亲不如近邻——治病救人

文/时春华  编辑/安然

　　正月十六跑百病的日子，注定这一天消停不了。

　　吃过早饭，武吵吵换了身衣服要出去，媳妇赶忙拦住他问他去嘎哈，他说今天是跑百病的日子，自个儿老么咔嚓眼的了，也不跟小年轻呼搭去了，上山上转转。媳妇瞪大眼睛：“就穿这身去啊？你可真是厕所里扔炸弹——臭浪。”“咋？冬穿貂，夏穿棉，春秋没事穿休闲，过了年就是春，我穿休闲不行啊？”“行行，不穿都行啊，今儿你出去要是冻着，回来可别糟践钱，你要是打滴流，我让赤脚医生给你血管子里打泔水。”武吵吵没搭理媳妇，照照镜子，把鬓角的头发弄周正，开门出去。

　　都说高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武吵吵一出来才知道这外面还是凉甚得很，想上山上绕是不可能了，正巧碰见王家二爷提搂着烧壶，拎着一袋饺子领着小嘎子们上河套，还招呼武吵吵去凑热闹，武吵吵也想借光去烤烤火，跟着他们迈过河垃沟子，找几块石头支巴起来，四外一踅摸，什么淤柴啊，干木棒啊，破米帘头儿啊，凑对凑对这火就生起来了。早前儿，人们就地取材，砸冰窟窿烧水，现在人们卫生意识强了，在家带的矿泉水，一会功夫，饺子就煮上了，吃饺子，烤火，烤烤手，烤烤腚的，武吵吵觉得还是出来活泛，有意思。呆一会，跟孩子们一起大呼小叫着回村去。

　　“你听，”王二爷叫住武吵吵：“这谁家呛呛呢？呜嗷吵腔滴，新正大月的，作啥？”俩人溜着墙根过去，听清了这吵闹声是从“蝼蛄”家传出来的。“哎，家家八出戏呀。”二爷打了个嗨声。这“蝼蛄”平时嘴不计，心眼儿也不正，净出出着邻居干仗，他媳妇有名的“赖毛子草”，火星爆子脾气，说打就烙，沾火就着，不分里外拐，谁也不让付，也不谁那么有才，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战斗机。这俩爷们可不是扒墙头，溜墙根，他们想知道这一家子这么闹腾结为啥，大正月的，有啥吵吵的，尽可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看去。爷俩绕到正门，假装咳嗽两声进了门。屋里的叫嚷和吵闹没有因为别人的到来而停止。

　　“你个叉巴鸡子，老回来嚯登，出出着干仗，你个丧门星，大十六的往吻们家带灾儿呢，你滚。”“蝼蛄”的儿媳妇蹦高撂蹶地指着她小姑子骂。她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个不要脸的，老捅咕我哥撵老滴儿的，拱松着打仗，你石头缝儿蹦的啊，我回来看我爸妈，不惜得搭陈你。”哎，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早前儿，说大姑小姑多，婆婆多，媳妇不好当，现在，是有了啥当啥，有了媳妇，自己就当媳妇，有了孙子自己就当孙子，实际上人人都明白，“蝼蛄”家是新旧交叉，水火不容，婆婆媳妇旗鼓相当。眼目前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散开，别嘁咕到一块去。一看有人来了，这“蝼蛄”的儿媳妇可就放泼了：“没法活了，你们都欺负我啊，老婆婆吃里扒外，有啥塞咕着往外偷，我买的鸡蛋你偷着放在柜堵头那，你闺妞开柜拽衣裳给弄打了，我才抓着内鬼，这跟黄翅朗子似的，多大的家业搁住你倒腾了啊，这黄毛子也回来当家，白吃白喝，回回拿两个眼珠子回来涮啦，我该你欠你的。”“说话凭良心，你有事说事，别瞎刮啦别人，你不就是想拿我回来揍由头，想撵爹妈出去吗？原先别人说你搅牙我还不信呢，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姐俩针尖对麦芒，唾沫星子横飞。这俩拉仗的心里早有了爬母，过日子不怕穷，就怕叽咯浪叽咯浪的，心里都垒道坯，能摽劲过日子吗？

　　王二爷怕他们没个完，拉着闷不出溜的“蝼蛄”出去了，武吵吵一看这架势就是把这摊子活扔给他了，就打了个哈哈：“有啥大不了的事啊？都别吵吵了。都说老人是个宝，给你们顾着家看着孩儿，才让你们两口子轻手利脚的不是。人呐，老了都瞎仗，管得多，说得多，可都是为儿女好。没有马勺不碰锅沿的，谁说话做事看着唱本啊。老言古语儿不说嘛，分种地，伙种瓜，一屋不可住两家。别说年老年少，谁都想有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儿，老子儿都一样，现在能村这房子空起来不老少了，仨瓜俩枣的买一戳儿，边儿拉更得劲。要是要新的，三瓶子家有个半拉叉子的，水泥、白灰的都搁那没动，卢松卢松就能使。你们要是有心思，我给你们拉嘎啦嘎。远了香，近了臭，扎不棱分开，还不得劲呢。”武吵吵这么一说，他们都不吱声了，可能这话戳到了他们心窝子上。“臭死一窝，烂死一块，没到尅儿咔儿呢，啥时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你们亲。差不离儿就行了，别生气搁脑的了，一家人介过日子就像烧火揍饭，夹生了再来个二来回就不是原汁原味了，你们说是不？别的不说了，你们个儿人心思心思，都在心里边画个道，想好了去找我。这住家的是娘家的贵客，新正大月儿的，说啥不能空嘴掐着饿肚子回去。豆芽菜，炒两盘儿，一家子打仗就是闹着玩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有解不开的嘎达，好赖揍顿饭，我就站下在这吃了，吃完了早点打发住家的回家。”

　　儿媳妇没说话，兵兵帮帮上外屋地忙去了，婆婆也没说话，自顾去帮忙，尽管各怀心腹事，但这个面子还是给了武吵吵。武吵吵心里暗想：老人儿说得对啊，无风不起浪，没病不死人，这娘俩都想把尖儿，谁也不让付谁，都有毛病，一个房檐下住着，指甲盖大个事都给你嚯吵成锅盖大，积怨太深，不好；分开了，没啥勾干了，你用晃花打熟酱，我用蒜泥拌咕们，自得其乐，谁也管不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武吵吵想想自己这一天天的，不禁在心里乐了：自己就像个会儿，在村里跑来跑去的，这说和人别看不是个干部，他比干部重要，也比干部好使，往小了说，家庭和睦，邻里和睦，往大了说，和谐农村甚至和谐社会，他武吵吵可是个无名英雄，作出了不老小的贡献呢。

（本文部分字词为辽宁朝阳方言音译）

部分方言注释：

　　消停：安静、安稳

　　嘎哈：干啥

　　自个儿：自己

　　老么咔嚓眼：老了

　　呼搭：跟随着去跑

　　糟践：瞎祸害

　　赤脚医生：农村的小大夫

　　泔水：淘米、洗菜、洗刷餐具、用过的水

　　周正：立立正正

　　凉甚：凉

　　提搂着：拎着

　　小嘎子：十岁以下的小孩

　　河套：围成大半个圈的河道，也指这样的河道围着的地方

　　河垃沟子：下雨时自然冲刷出来的水沟

　　支巴：支

　　踅摸：找

　　淤柴：下雨时水流冲出来的柴叶、树枝等淤到一起的柴

　　米帘头儿：相当于草帽的一种类似于椎体的雨具

　　凑对：加到一起

　　早前儿：以前

　　活泛：指遇事头脑灵活;应变能力强；活动。文中指的是自由，活动空间大

　　呛呛：吵嚷

　　呜嗷吵腔：大声地嚷

　　新正大月：大正月

　　作：闹，故意生事

　　“蝼蛄”：俗名啦啦蛄，是一种吃植物嫩茎的害虫

　　不计：不好，好说闲话

　　出出：唆使，挑唆

　　干仗：打架

　　赖毛子草：农村的一种草，特点是粘上谁都会扎你

　　火星爆子：火爆

　　说打就烙：马上就下手，痛快

　　里外拐：里外

　　让付：谦让

　　结为：因为

　　叉巴鸡子：对爱插嘴说话，多嘴多舌的人的蔑称

　　嚯登：交绕果

　　吻们：我们

　　灾儿：不吉利，坏事

　　蹦高撂蹶：跳着脚

　　捅咕：怂恿

　　老滴儿：家里的老人

　　拱松：拱

　　搭陈：搭理

　　眼目前：目前

　　嘁咕：凑活

　　放泼：撒泼

　　塞咕：偷偷藏着

　　堵头：原意是棺材头尾两端的横截板，文中指柜子的一头儿

　　黄翅朗子：黄鼠狼

　　搁住：禁得起

　　黄毛子：对姑娘的蔑称

　　涮啦：瞅瞅

　　刮啦：连累

　　揍：做

　　由头：理由

　　搅牙：形容一个人不合群，爱挑毛病，什么事都找别扭

　　爬母：有了模样有了底

　　叽咯浪：吵嘴拌嘴

　　垒道坯：有了隔阂

　　摽劲：拧着劲

　　闷不出溜：闷声不响

　　架势：样子，局面

　　瞎仗：做啥事做得不好

　　能村：农村

　　一戳儿：一栋

　　边儿拉：一边儿，一旁

　　半拉叉子：弄到一半，没弄完的

　　卢松：筛

　　心思：想法

　　拉嘎：联络，做个中间人

　　扎不棱：忽然

　　尅儿咔儿：关键时刻

　　差不离儿：差不多

　　生气搁脑：生气

　　一家人介：一家人

　　揍饭：做饭

　　夹生：米饭没有做熟，文中指人和人处的不好

　　二来回：第二次

　　心思心思：想想

　　画个道：想个办法

　　嘎达：疙瘩

　　兵兵帮帮：乒乒乓乓

　　把尖儿：说得算

　　嚯吵：把事态扩大

　　勾干：联系

　　晃花：不结果的雄性花

　　咕们：乌米，指高粱、玉米在孕穗时生的一种黑穗病，一般特指高粱丝黑穗病。感染后生长成的白色棒状物在幼嫩时可以食用

　　会儿：麻将术语，就是可以代替任何牌的一张牌

　　说和人：和事老

　　不老小：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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